秋風徐徐吹來，呼喚來一夜好眠，終日忙碌在田園種植青松的劬勞，在這大地惺忪和睡眼漸沉的時候，沒有其它奢求，只希望早點夢見周公。 在秋蟬點綴的星空下，矇朧的音樂會序曲，隱隱約約、由遠而近、從小聲至大聲、從獨奏、重奏再合奏…聲聲諧和婉轉、絲絲扣人心弦。
觀眾席上坐滿了滿懷期待的觀眾，當掌聲砰然響起時，雷動的聲響劃破了空洞寂靜的演奏廳，掀起了厚實沉重的簾幕，還來不及翻閱手中的曲目，莫札特(Mozart)的過動音符，已經跳躍在Grand鋼琴的鍵盤上，像脫韁野馬一般，身手俐落的奔馳在無遠弗界的大草原…「古典時期的音樂風格，就是不能太自我，當然也不能把莫札特彈成貝多芬」謝老師的話言猶在耳。這就是音樂神童莫札特，一生就只專注在音樂上面，不會理財、不會顧家、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懂得愛惜…。在我心裡不經意的思索著，霎時一個不留神，哇！彈混了一串快速的16分音符！經驗告訴我，碰到這種情況，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若無其事，反正瑕不掩瑜，除非…否則也很難聽出來，哈哈…免驚！
鋼琴最適合蕭邦(Chopin)了，古今多少心事，都可以盡情的在鍵盤上傾訴，不論是慷慨激昂的國仇家恨，或是纖細婉轉的男女幽情，都可以在琴弦中發揮得淋漓盡致。謝老師的話：「浪漫時期的音樂，可以多一點浪漫…」意思就是演奏者可以多加一些對樂曲的詮釋。那清純委婉的主題旋律、半音穿梭的擺盪和聲、欲走還留的深沉低音，款款的從我的十指一一釋放，再加上那多愁善感的滿腔熱血，這就是「鋼琴詩人」蕭邦，他那纖瘦俊俏的身驅，不知能否容納得下那烽火連天的滿腹鄉愁？故鄉的那一把泥土安在？…啊！遙想公瑾當年，小喬初出嫁了…喔不！是情人喬治‧桑(George Sand)眷戀的愛之島，遠在異鄉的法國…哇！想起法國，雙手不由自主的轉變彈奏風格，變成傭懶悠閒的德布西(Claude Debussy)…啊！那月光下的獨酌、那牧神午後的左岸咖啡、那情侶久佇的鄉香榭大道…還有拉威爾(Joseph-Maurice Ravel)的下午茶…史特拉汶斯基( Igor Stravinsky)的狂熱火鳥…東方色彩的柴可夫斯基(Tchaikovsky)、拉赫曼尼諾夫(Rachmaninoff)…
還是來個即興演奏比較自在，昔日學自劉老師的基本功夫：在任何調遊移的嚴格鍵盤和聲、對位，運用這些嫻熟技巧，找個適當的動機、主題，融入合宜的曲式架構，讚啦！天馬行空、無遠弗界，這才是我所喜愛的，這才是我的音樂，這才是音樂界唯無僅有的風格，這才是…反正不管怎麼彈，觀眾怎麼想，都不會錯…心裡正興奮的想著，雙手卻不由自主的彈到「B-A-C-H」(B即B♭，H即B♮)的動機，幾次反覆、變化、模進，一轉再轉，啊！離題太遠回不去啦！ 有人說我的歌聲像極了帕華羅蒂(Luciano Pavarotti)，這給了我很大的勇氣，學長張老師的共鳴和運氣功夫，沒有學到九成也有八成；裘老師說：「你最近進步很多，有跟別的老師學嗎？」「沒有！是老師教得好！」是！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，國語歌曲是基本，也是較熟悉容易的曲目，意大利歌曲圓融好發揮，英文歌曲流利易詮釋，德文歌曲嚴謹難咬字。「尾音要挺住氣，用點力道作結束！」裘老師說得沒錯，哈哈！提醒聽眾準備鼓掌喝彩啦！…「歌劇選曲之身段要大一些，多一些，要敢愛敢恨！」姚老師的苦心叮嚀甚是，對了！上台前臨時向姚老師借穿的那套燕尾服，不知歸還了沒？哇！這一分心，和女主角重唱的的精彩片段凸鎚了！啊！真不好意思！
還是從幕前退到幕後比較自在，潘老師說：「作曲家不一定要熟練每一項樂器，但是必須了解各種樂器的特性，和不同樂器之間互相搭配的效果。」是的！銅管、木管和打擊樂器，年少時在學校樂團裡苦練過，弦樂器還算熟悉，加上現在採用數位音樂軟體，從鍵盤輸入、樂器聲音庫取樣、電腦選擇配器、聲音效果模擬、再到樂譜列印，一氣呵成，哇！太棒了！但是，陳老師常說：「作曲很難！音樂要師法自然，音樂原本就存在大自然中，透過作曲家的手把音樂譜出來，優秀的音樂作品，樂句前後呼應、和聲上下牽連，整首樂曲多一個音是累贅，少一個音是缺憾…」
正當深潛在心中的意念徐徐湧現的同時，我的最新管弦樂作品，也在舞台上嫋嫋響起。第一主題代表花心多情的男主角，第二主題代表窮困歹命的女主角，加上羅曼蒂克的場景，和現實多舛的環境背景，搭配管弦樂的不同樂器音色組合和疏密的音響織度，將這悲天憫人的愛情故事內容悠悠闡述，樂曲進行或獨奏(sole)、或重奏(duets)、或協奏(concerto)、或合奏(ensemble)，每一個聲部、每一段樂曲，都有如珠圓玉潤一般清心悅耳。當我正陶醉於這偉大的作品首演的忘我境界時，突然從銅管樂器中傳來一個非預期的和聲外音(噪音)，這時才發現移調樂器的樂譜尚未更正，而且樂團也只彩排過一次，整首樂曲尚未就序就急急忙忙的上場演出；這時豎琴又傳來一陣不協合的和弦，我才驚覺豎琴的樂譜上踏板標記錯誤，我的媽呀！不應該犯這些錯誤！不應該錯得這麼離譜！
這時樂曲來到慢板的第二樂章，聽眾顯得有些不耐煩，主審柯老師說：「音樂似乎冗長些！要多加點變化！」對！同樣的東西吃多了會膩，相同的樂句聽多了也會覺得煩，再配上不相干的旋律、不連續的和聲，那就正如吳老師常說的：「圓仔炒大麵—膏膏纏！」(台語)。這時，握在我手裡的指揮棒，已經顯得越來越沉重，如同拉著千斤大魚的細小釣竿，儘管用再大的力氣，也拉不動樂曲中那一團團厚重、混雜又艱澀的現代和聲，我逐漸和樂團脫節！我已經控制不了指揮棒！我僵硬的身軀緊張的冷汗直流！我的腦筋一片空白！我的魂魄已經在音樂廳的各個角落隨處飄盪！我的身軀已經癱軟在觀眾席的台階上！我用盡吃奶的力氣沒有目的在觀眾席間到處攀爬！我看到紳士們那不屑的臉孔！我聽到貴婦們竊笑的聲音！哇！我對不起我家人的支持！我對不起好友的鼓勵！我對不起師長的提攜！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作品發表會！這是我的畢業演奏會！這是我的升等論文演奏會！我不能放棄！我不能認輸！
在熱血澎湃的信心逐漸回復時，我用力撐開厚重的眼皮，從眼窗細縫中，朦朧的看到身旁側著身子面向著我熟睡的老婆，我抬起早已冷汗直流的右手，在她那豐腴臉頰上，快速彈了「B-A-C-H」動機，就像鋼琴一樣立即傳回聲音：「趕快睡啦！」霎時，我才從另一個世界回神過來，望著牆壁上的時鐘正指著一點半，牆角電風扇還是不停的轉著，身旁的老婆翻轉個身驅，依然四平八穩的睡得坦然無憂。
啊！哪有什麼作品發表會！哪有什麼畢業演奏會？哪有什麼升等論文演奏會？沒！沒有！那不是真的！那是虛幻！那是在作夢！
哈哈！對！對！快睡！快睡！明早還要繼續到田園種植青松！青松…輕鬆…
FuJy-Lin 2014年9月 於台北
註、感謝您耐心的閱讀這篇立秋之夢《夢中音樂會》！文中之音樂專有名詞如有不了解，請查音樂辭典或自網路上搜索。謝謝！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